○潘妙君
那晚,和女兒一起前往電影院,看《南京照相館》?!澳暇眱勺窒駝σ粯犹舫鰸M腦血腥,當燈光熄滅時,內(nèi)心些許焦灼。
兩個多小時,或懷抱雙臂或緊握雙拳或拽緊衣角,屏息凝神中多次熱淚盈眶卻也一恍而退,情節(jié)滾滾向前,導演沒設多余空間去渲染情緒。每一個揪心疼痛都在簡潔的對話與微表情中節(jié)制處理,對應著腦海中儲備的史實鏡面。
走出電影院已幾個月了,但電影里的許多鏡面與情節(jié)時時刻刻在眼前反復播放,腦中的勾連沉淀益發(fā)豐盛。最終在心底匯成一句吶喊:“為正義而堅強活著!”
影片中,在敵人到來前,老金一家四口以自己的認知做出“躲”的決定,地下室、烙餅是他們認為能留在家里活下去的條件。阿昌因為幫老夫婦找女兒的家書錯過了最后一輛以為能出逃的卡車,卻眼睜睜看著活生生一車人在敵人的炮彈中灰飛煙滅。被圍獵中陰差陽錯郵包里掉落的影集成了他活下去的條件。王廣海存活的資本是懂翻譯。林毓秀是因為漂亮,會唱戲。被割去一只耳朵的宋存義愿意躲在戲子的柜子里,藏在婦孺間只為了找到自己的親弟弟…… 在最黑暗的時間里,每個人都從活下去到希望有人能走出去中完成了一場心靈洗禮。
在剛沖洗出來的照片中,從被殺戮的人群里,見到了親弟弟,宋班長崩潰了。為了讓地下室中的“同行者”活下去他獻祭了自己,壯烈地開出一條“血路”,把生的希望留給后來者。
第一次獲得兩張通行證,大家把最優(yōu)先的機會給了最無自我保護能力的母女倆。把頭發(fā)剪短,把臉抹黑,穿上最臟破的衣服,大家都希望她們走出去,活下去??上?,殘忍的敵人滿嘴謊言。她們走不出去,她們被污被辱,她們沒法活下去。
王廣海從一開始就在諂媚的自我陶醉中爭取通行證,他認為忍一忍就過去了嗎!只要走出去就可以好好兒活下去。面對殺戮,他閉上眼、捂住耳,連妻兒大聲的呼喚都沒有聽到。自私自利的人在殘酷現(xiàn)實面前終是攥緊了拳頭,愈來愈腫脹的臉在抱起被摔死的嬰兒時已在劇烈顫抖,與毓秀的對話一點點揭開他痛苦掙扎中幻想世界的破滅,最后他義無反顧地撲向施暴者,獻祭的肉體救贖了一直卑微茍活的魂靈。
阿泰為什么不走?他坦然面對敵人的槍口,因為他相信,只有犧牲了自己才能讓老金三人走出去,才能把敵人的罪證昭告天下。
目送林毓秀提著手提袋踉蹌慌亂的腳步,老金轉(zhuǎn)身舉起照相機堅毅走向敵人的屠刀?;蛟S他腦海里浮現(xiàn)的是他至愛的三人在安全區(qū)相擁的畫面,卻不知,他腳下的這一小塊土地就是妻女被侵略者殘忍虐殺的屠宰場。
電影也就只能這樣隱忍節(jié)制著撬開歷史冰山一角藝術處理后呈予觀眾。想起許倬云說的話:“抗戰(zhàn)是我非常重要的記憶,看見人家流離失所,看見死亡,看見戰(zhàn)火,知道什么叫饑餓,什么叫恐懼,這是無法代替的經(jīng)驗?!?/p>
忍不住重新翻閱剛看完的劉楚昕的《泥潭》,書中講述了辛亥革命中,普通民眾在黏稠如泥潭的歷史中被裹挾前行的命運與思考?!俺情T上掛著一排人頭,十多根辮子如枯死的藤蔓從籠中垂下,繩子嗡嗡擠成一團。十月十日以前這里掛著革命黨的頭,現(xiàn)在仍然高懸著頭顱,只是變換了腦袋的主人?!蹦茉趤y世中存活的蕓蕓眾生靠的是什么?“世間萬物有一種神秘的平衡……我相信存在于世間神秘的平衡會在某時某刻以某種方式干預他們的命運?!?/p>
“迷失在黑夜中時,不妨抬頭看看星空;如果不知道該相信什么,人應當面對自己的良知?!边@是劉楚昕借《泥潭》所表達的內(nèi)心獨白。是啊,不管已經(jīng)或者正在還是可能會發(fā)生些什么,只要我們堅守正義與良知,堅強活下去,定能淌過黑暗,迎來光明。
《南京照相館》阿昌的原型羅瑾與吳旋在槍炮屠刀下用勇氣與行動,堅強活下來,走出來,才讓“京字第一號”成為審判元兇谷壽夫的鐵證。和他們一樣活下來,走出來的許多人才讓我們今天能窺見那段至暗史實 。
站立歷史長河,與自然相比,每一個我們每一個時代卻又是那么的渺小而偉大。不管什么時代什么局,都有讓集體或個體焦頭爛額,身不由己的自我迷失時,但只要勇敢堅強地活下去,就會有意外的轉(zhuǎn)機在前面。
與被欺凌的那個時代相比,幸運的我們,生逢盛世。我又想起這話:“我真正的歸屬,是歷史上的、永遠不停的中國。不是哪個點、哪個面,是一個文化體,那是我的中國。那個中國里有孔子,有孟子,有董仲舒,有司馬遷,有杜甫,有蘇東坡,有辛棄疾,有楊萬里,有范仲淹,有黃山谷,有王陽明,有顧亭林,等等。那個中國里有經(jīng)書、詩詞、戲曲、建筑,有人性,有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边@些話來自“許倬云說歷史”,他告訴我們,中國構建起強大而豐富的精神世界,為了她,我們要堅強,一定要堅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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